祁阳石“缘”

文/李旭

小时候经常到伯父家蹭饭。伯父家有一张“小桌子”刚刚够我个子高，他给我一张小板凳，我站上去，这张“小桌子”就成了我临时的饭桌。“小桌子”的中心用一整块四方平整的青色石板镶嵌铺成，花纹如流动的云彩，仿佛每眨一次眼，画面就变幻一次一样。我吃饭时，饭粒洒得到处都是，伯母用抹布稍稍擦两下，桌面的花纹便锃亮如新，还能隐约映照出自己的影子来。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后来知道这张“小桌子”根本不是一张桌子，是伯父家当年打倒地主老财时分到的茶几，当时还有两把好看的椅子一左一右相配的。文革“破四旧”时，那两把椅被伯父劈开，当作柴火烧了，只留下这张茶几。我问伯父，干嘛那个桌子没劈掉呢，他说他看到那个石板上的花好看，就藏起来了。又问他那块好看的石板哪里来的？他说，这块石板是当年的地主老财在祁阳那边弄来的祁阳石，一般人家用不起呢。这是我第一次听说祁阳的石头也值钱，不过一块石头，怎么会值钱呢？心里怪怪的，但这些个印象一直深刻在脑海里，也一直找不到证实它值钱的依据。

有一段时间，我迷上了央视的《寻宝》节目，几乎逢期必看。一次，我无意间看到了一块祁阳石的插屏出现在现场，并被专家估出了高价，我很诧异。后来在其他电视台类似的节目当中，祁阳石制品多次出现，有一座《巧雕松下高士题诗大座屏》祁阳石摆件竟拍下126.5万元的天价。这不禁让我刮目相看，祁阳石真的是“他山之石，可以攻玉”么？有一年，一外地展销商在祁阳做现场展销，我看中一套茶杯，闲聊时，问老板什么叫玉？老板说，好的石头就叫玉呀，一句话解开多年的困惑。原来，可以攻玉的石头，就在我们身边，为什么一定是他山之石呢？答案就深藏在祁阳市城区往东十五公里的祁山山麓里。这里层峦叠翠，松竹修挺，藏庵隐观；沟壑流水，清透沁心，小鲵潜伏；在太白峰上，氤氲缠绕，遥望城区，誓与人间涅槃之势。有这仙境之地，我想，蕴育攻玉之石，只是大自然自行求证的因果罢了。

好几次去祁山游玩，心里总惦记着那一块石头，山林石头是有的，随处可见，却不知道是哪一块。导游说，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祁阳石呀，我顿时迷茫了，这祁阳石来得太容易了吧！心里有一种落空感。莫非祁山之上的石头都叫“祁阳石”？这有些不可思议，与我以往的情结大相径庭。

2019年，我认识了一位民间祁阳石雕刻师傅廖师傅，并专程拜访了他。他家就在挂榜山脚下，家里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祁阳石工艺品。这些都是他自己一刀一凿，精雕细琢出来的。他说，也可以这么说，山上都是祁阳石，但好石头越来越少了。可用于雕刻的石头是可遇不可求的，它就像和田玉或是寿山石一样，得失一念之间。祁阳石是祁山里的精灵，讲究的是巧合与缘分，所以，寻石者进山寻石，空手而归是常事。这也印证了展销老板说的那句话，好石头就是玉。它或许在你寻石的脚下错过百千回，或许在农舍的篱墙下面，仰或砌作茅厕柴房了。原来，祁阳石是靠一双慧眼才能识得，这似乎不能用值钱两字来衡量，它可能是无价的。明代权臣祁阳人宁良作诗《白鹤云屏》，诗云：白鹤山高汉表横，云根秀结自天生。匡庐九垒疑木属，巫峡诸峰画不成。石映有纹欺玛瑙，冰涵无玷亚瑶琼。由来异物钟奇气，知是兹山地有灵。看来，宁良并没有有意夸张祁阳石，而是实至名归。

或许与年龄有关，这些年，祁阳石在我心中沉甸甸的，始终没有落地。艺术是人类的第三只眼睛，是人类赋予外物以生命和灵魂的思考。祁阳石也不例外，既然大自然独具慧心地馈赠这么好的一份重礼，我们就应还祁阳石一个本性。初夏，在祁阳市档案馆展厅，首次别开生面的展览了祁阳石，并举行祁阳“石”文化研讨会。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祁阳石。展台上，一方方明清时期的砚台，洗去岁月的痕迹，从时间的夹缝里向我们走来。每一方砚台仿佛主人刚刚息笔清洗过一样，缝隙间似乎还残余着墨香呢。砚台上的包浆似乎还能看见当年方家的指印，走过的刀痕还依稀可见。不见沧桑，唯见珍奇。明清时期是祁阳石的全盛时期，但展出的观赏石作品少，实用器多，而且以砚台多见。祁阳石砚有端砚的娇嫩细腻，歙砚的莹润疏密，洮砚的清丽灵动，更有澄泥砚的温润如玉。古代祁阳石砚讲究实用性，到现在，祁阳石砚己由实用性发展到观赏性。加之现代工艺技术的介入，展示的观赏石砚线条更飘逸，丰满，通体圆润温馨。这与古代的祁阳石砚有着明显的区别。现在的祁阳石砚已成为实际上的文玩摆件，墨池面积缩小到象征意义，周边重缀雕饰，祁阳石的花纹表现得更酣畅淋漓。这也充分说明现代人的精神追求，也是对祁阳石的走向定位及发展趋势开了个好头，更是盛世时代的标志印记。

祁阳石开采于唐代，与祁阳石砚出现的也有许多其他的作品，如各种摆件，印章，尤以插屏居其次。祁阳石有景观石，黑晶石，彩石，紫袍玉带，黄皮石，紫石板，翡翠绿石等石种，在制作各种作品中各有偏重。这与各人理解和审美情趣不一样，其实都可以互通，没有明确界限，就我个人而言，插屏以彩石为胜。这种石料制作的插屏，色彩可观性强，立体感明显，层次感突出，纵深感深邃，背景陪衬厚重。它不但视觉丰富，而且内涵丰腴，意境深远。尤喜植物花卉类，它生动逼真，似有不可亵玩之感。彩石插屏能留传下来的藏品甚少，现代藏品多以紫袍玉带或翡翠绿石制成，各种体现虽不如彩石的丰满，但也色彩鲜明，温顺饱满，居室摆放一件称心的祁阳石插屏，一定会增色不少。原来许多东西真的是难能可贵的，眼下，我只能一饱眼福了。

在这次丰盛的展会上，摆件也很具特色，各种造型寓意深刻，创意者可谓绞尽脑汁，展柜的精品更是接二连三，可见各位藏家也是处心积虑，用心良苦。祁阳石的摆件最讲究因形塑型，因色赋形，巧妙过渡纹理和延伸色彩，而看不岀丝毫做作和雕饰，浑然天成。在一座名为“花开富贵”的彩石料摆件上，体现牡丹花的是白玉色并由浅入深，枝叶为浅紫色或深紫色，锦鸟的头部为深紫色，羽翼又为白玉色移形为浅灰色，尤其是那一枝花骨朵，通身玉白，隐约在深紫色的枝叶间，简直就是点睛之笔。整石采用浮雕和镂空技术相结合的方法，线条优美多变，画面层次明确精细，又灵活灵动，真是妙不可言。后又被一尊名为“喜上眉梢”的摆件迷住，这一尊为紫袍玉带石料，浮雕工艺。梅花枝干及旁生的草蕨取青绿色，梅枝上的喜鹊主色为深紫色，在颈腹延续部分青绿色，花纹移形自然。喜鹊借了青绿色的羽毛，外观色彩层次变化分明，整个画面立即活了起来。

创作是独一无二的。一块好石料摆在创作者面前，即使心潮澎湃，也迟迟不肯下手，为什么呢，他是在等那转瞬即逝的灵感出现，没有灵感，一刀一凿都是罪过。祁山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浓缩天地万物之灵性，只有艺术天赋才能唤醒它的灵魂。祁阳块石就是这样给我以震撼力和感染力的。这或许就是人石合一的妙境。

艺术改变一个人的思维模式，也沉淀一个人的性情。写到这里，忽然想到伯父家的那一块石板了。印象中，它应该是一块翡翠绿石料，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。伯父的老屋早些年拆分给两位堂兄，新房子一建起来，所以的家什全部换掉了。伯父说，那块石板要仔细想想看弄哪里了。伯父已经八十多岁了，他这一想，可能又是一个“悬案”，或许它重新回归尘土了，但在伯父家蹭饭的情景一直不肯散去。

李旭 ，湖南祁阳市人，在基层医卫单位工作。祁阳市作协理事、诗词协会副秘书长，永州市作协会员，湖南省诗词学会会员，获2022年度祁阳市“文艺之星”称号。近年来，先后在《永州日报》《潇湘》文学发表过散文作品，文学评论《山水散文的发展新趋势》入选永州山水散文研讨会。